【巍生】浮生只合君前老（5）
五、思凡
“什么？你要身殉大封？”浮生没等沈巍讲完话，猛地打断了他。
“我不准！其他神仙明明活得好好的，就你一个斩魂使任劳任怨地心系六界，收拾神农留下那烂摊子……”浮生攥着沈巍的手放在心口，气得眼泪都掉下来。
“我什么都知道了。狐族长老我也当了一百年了，上古历史我也知晓了大概。上一个身殉大封的是神农，他以肉身和三魂七魄铸就了不死轮回，引渡众生走上黄泉路，踏上奈何桥，喝下那碗孟婆汤，前世的一切就灰飞烟灭了。无数个人族，妖族，鬼族都这么过来的，可是鬼族中终究有些是不死不灭之身，吸食深渊里的暴虐之气便嗜杀成性，这些游魂徘徊在天地之间，求天无路，求地无门，只能由大封关着他们。可是，凭什么是你？沈巍，你到底图什么？”
身边的小狐狸把手攥得越来越紧，压得他心脏喘不过气来。沈巍神思恍惚，突然就想到了他第一次遇到小狐狸的时候，泼墨般的黑色中亮丽的一抹红，肆意而狂放，快把天都照亮了。好久没遇见赤红色的狐狸了，他不假思索地飞过去将狐狸搂在怀里，阻挡了身旁鬼族的攻击。狐狸抬起头来望着他，一双眼睛像是两汪明澈的清泉。
沈巍无奈地笑了笑，摸了摸浮生的头，一百年未见，一狐狸的个子已经窜得跟他一样高了，那张稚嫩的脸他还没怎么看够呢。
“因为我……”他深吸一口气，笑得毫无保留，“是斩魂使啊。我在人间游荡一百年，翻遍古籍，未有其他办法。鬼面与我是双生鬼王，只有我能够彻底地封印他的力量和同族的力量。鬼面力量暴涨，虽不知是何原因，但大封不日将破，这个局，只有我能解……”
他絮絮叨叨的，像是要把这一世林林总总的话都讲完，“我此次前来，是要与诸族长老嘱咐，当我殒灭后，切记守住妖族的秘密，妖族与人族毕竟还是两个种族……”
“是为了他吗？”小狐狸的眼里还蓄着泪水。虽然已经化作人形，但是心却还是像个孩子，将心里饱满的情绪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。
“嗯？”
“……”浮生沉默了一阵子，才颇不情愿地说出那三个字。“昆仑君，他们都这么称呼他。他给了你魂火，又赐给你斩魂刀，将你从鬼族提升至神格。”
他终于忍不住了，垂下脑袋嘟囔着，“你就那么喜欢他吗？”
说出来了，又羞红了脸。咬着舌头默默不语。
沈巍愣了愣，一根针密密麻麻地扎着，从心底破开无数个小洞，那些被封印在久远的年华里的暗流，错落有声地重新流回来，不容分说地占满他的肺腑，他的心肝，他的血液。
好久没听见那人的名字了。
回头万里，故人长绝。
昆仑，如果你在这里的话，肯定也会这么做的吧。
浮生看到沈巍的眼睛里渐渐浮现起渺茫的雾气，黑的不见底的眸子里好像下着一场大雪，那种无可奈何的悲哀和无可名状的落寞交织在一起，汇集成撕心裂肺的思念与失落。
就好像，他的心里瞬间空了一块。再也不是完整的他了。
小狐狸的心也跟着狠狠地揪了一下。
可是，如果昆仑能为你、为天下苍生死，我也可以，那样你就会永远记住我了吧。
浮生一动不动地看着沈巍，他的周遭像是结了一层冰，寒气经久不散。
他咬紧了嘴唇，第一次感受到深深的无力感。原来，差了四五千年漫长的岁月，是这样的感觉。
“你回去吧。”浮生说。
沈巍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，他皱了皱眉毛，察觉到自己走神良久，说了一句抱歉。然后是无言的沉默。没有离开，也没有说话。
“还有什么要说的吗？”
“浮生……我不在的时候，你要照顾好自己。你灵根非凡，假以时日，定可升至神格。”
可是，没有你，我要去的未来，又有什么意思呢。
“好。”浮生转过身，听着沈巍慢慢地迈出脚步，步履如常，直至无声。
有什么湿答答的在脸上流过，酸涩又苦闷的感觉，五脏六腑灼烧一般的疼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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