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巍生】浮生只合君前老（10）
十、如云
沈巍把门推开，走进了教室。罗浮生跟在后面进了，顺手把门带上了。
教室里并不是静悄悄的，学生们都不在座位上，各自拿着一本黄皮儿的书站着念念有词，自觉排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，队伍最前面站着一个面容清秀的男生，正单手撑在桌子前面，背靠着讲台，手里拿着翻到一半的课本，低着头听面前的女生背书。
听闻门咯吱一声响了，虽然动静不大，但是教室里的学生们还是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口，那些热切的期待的眼神首先落在沈巍的身上，上下仔细打量一番沈老师今天穿的是什么衣服，等到大约瞧清楚了之后，目光又恋恋不舍地离开沈巍，转移到新来的罗浮生身上。
看到罗浮生时，女生们不由得眼前一亮。罗浮生穿的是一件墨绿色的风衣，长长的衣摆垂下来，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在扫视教室的时候水灵灵的。
像是四五月山间的风，轻柔婉转，却能把流云吹散。
女生们看呆了。
沈巍轻声咳了一下，也转过头打量着罗浮生。刚才在走廊上叫他的时候还没怎么仔细看，这一打量发现更加赏心悦目，眉眼如画。微风裹挟着花香从山林间把香味传送过来，一瞬间，四时之景历历在目。
“老师，我坐哪儿？”
沈巍方才恍了神，他看了看课代表旁边还没有座位，就指了指讲台后的座位，说，“你先坐在齐衡旁边吧。”
背靠着讲台的男生转了过来，眉目含笑地朝罗浮生点了下头，帮他把椅子往后拉开。罗浮生把沈巍的那沓论文放在讲台上，这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，什么也没有带。
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，一屁股坐下了。
“先上课吧，书没背完的，下课再去齐衡那里接着背。齐衡，你登记完了把名册给我。”沈巍对讲台前的那位男生说，罗浮生坐在齐衡旁边，一抬头就可以看见沈巍长长的睫毛扑闪着，上下纷飞。
沈巍瞥了他一眼，从粉笔盒里拿了一根粉笔转过身写板书去了。
罗浮生整个脸都红了。
齐衡在旁边看着不明所以，只当他是忘带书了不好意思，就用胳膊肘抵了抵他，又把自己的课本递过去一半，“要不你先看我的书吧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
然后罗浮生盯着满页的繁体字发愣。
他记得山洞时代流传的字体，在人类社会应该算是金文吧。而且狐狸写字本来就不多，一般口头表达或者是画几张图意思一下，这几天在街上晃悠的时候还没怎么留神，直到现在那满页的天书当头棒喝，他才意识到自己是个文盲这个事实。
好似当空一个晴天霹雳，罗浮生摸了下鼻子，又理所当然地走神了。
等到沈巍低沉的嗓音响起来的时候，罗浮生才勉强回神。
“出其东门，有女如云，虽则如云，匪我思存。缟衣綦巾，聊乐我员。”
这一堂课上下来，女同学们听得如痴如醉，罗浮生如听天书。前面的大白话还能理解，但是后面涉及啥春秋历史的，真的是一概不知。
他趁沈巍转头写板书的时候，偷偷看了眼齐衡，只见这位课代表奋笔疾书，手抄的笔记都翻了好几页。他不禁瞪大了眼睛，满脸茫然无助，继续看着沈巍的嘴唇一开一合。
终于熬到了下课铃响，罗浮生率先伸了个懒腰，想跟在沈巍旁边继续套近乎，看看他的记忆究竟剩下几分，可是还没凑过去，讲台后的几位同学争先恐后地跑到沈巍旁边排成一排，举着手里的笔记本要问问题。
不是吧。罗浮生默默地翻了个白眼，转头望向齐衡，看他慢条斯理地浏览者刚刚写下的笔记。
“你……你不去问问题吗？”他指了指齐衡的笔记本，小声地说。
“我等同学们背完书，再去问。沈老师会等我的，他要把今天的名册带回去记录。”齐衡扬了扬手里的名单，“你是新来的吗，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？”
“旁……旁听的。”罗浮生有气无力地说，冲着齐衡无奈地笑笑。
“那你以后也要到我这里来背书哦。”齐衡冲着他眨了眨眼镜。
等到把几个同学的问题都一一解答完了，接过齐衡手里的名册，沈巍注意到罗浮生一直在座位上没动。
“新同学，怎么还没走啊？”
空气静默了数秒，沈巍一直在他身前站着，他低着头看到沈巍光亮的鞋面，鞋上一尘不染的裤脚。
却听得那人轻声问到，“我们……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？”
罗浮生猛地抬起头来，沈巍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掷地有声。他忍住鼻尖与眼眶的酸涩，咬着嘴唇不说话。
我们当然见过。
我是……小狐狸啊。
沈巍静静地看着他，似乎在等着他开口。一紧张，罗浮生的大脑更是一团浆糊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。
只听得沈巍默默叹了口气，“兴许是见过的，或许我还能回想起来。时候不早了，你先回家吧。”
沈巍与罗浮生一同走到楼下，一路无言。到了楼底，只见罗浮生径直走向了那台擦得铮亮的哈雷，一条大长腿伸开来跨了上去。
罗浮生戴上头盔了，抬头问了一句，“沈老师，要不要我载你回去？”
沈巍看着他身后的后座，迟疑了一下，“不了吧，我走回去了……那我们下次见吧。”他正欲迈开腿，只听罗浮生在身后又叫了一声，“沈老师。”
“嗯？”
“我……我没有书，也不知道去哪里买……”罗浮生满脸羞愧，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蠢的学生。
“我家里还有一本，下次上课带给你吧。”
“好的，谢谢沈老师！”罗浮生一听，又精神了起来，他笑呵呵地冲沈巍摆手，“再见！”然后脚踩油门，一骑绝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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